池恩

琉璃(四)

＃世界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信白

诸葛亮发现李白不对劲是在刚刚，就在他安置好韩信的替身人偶准备离开时，李白正气势汹汹地向牢底奔来，没有其他法子，诸葛亮只得寻了个角落猫着。

替身人偶还呆愣地跪坐在牢里，和昨日李白初见韩信时的姿势位置分毫不差，就连那股子汹涌的爱意也无二地从韩信的心脏迸发出来传递给李白。

“噔——噔——”他刚一靠近，替身人偶便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猛然抬起头来，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眼珠子在光线微弱的地牢里闪着光，跟个夜明珠似的。

然后李白看着替身人偶的动作，心头暗叫一声不好——下一秒替身人偶便动作着朝他膝行，束神索扯着他的皮肉拉着不让他脱离束缚范围，但他仍旧不管不顾地想离李白近一些，额头紧紧地靠在束神笼，没一会就被灼烧地皮开肉绽不成样子，黑暗瞬间被刺眼的紫光替代，其中还弥漫着烧烤的味道。

李白闻饿了，面上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但声音却在寂静的大牢里清晰可闻。诸葛亮无语地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丢人、太丢人了。

“……”李白略过替身人偶那双被他故意烤的焦糊伸出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手，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他知道诸葛亮在，但是却不知到诸葛亮在哪。

李白不是没想过去询问诸葛亮关于他、关于韩信的事情，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至少诸葛亮不会害他，他不说自然有他自己的讲究，况且也没有必要再为了这档子破事把别人拖进自己这个烂泥潭里了。

但还是生气，太多他想不明白又无法接受的事情了，于是李白愤愤地转过头重新看向替身人偶，替身人偶原本因为被忽略而黯淡的眸子立刻亮起光来，李白越看越觉得难过，抬起脚来踹在替身人偶胸口，在耀眼的光照中直直撞落在墙上。

“……怎么了？白白是不是生气了。”替身人偶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踹的凌乱的衣襟和裸露出来的发青发紫的胸膛，跌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再抬起头时，李白早已不知所踪。

诸葛亮叹息一声从阴影里走出，将束缚着替身人偶的锁链卸下要带着他离开，但替身人偶仍是呆呆着坐着，好像真的成了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走吧，去找李白。”诸葛亮哄骗到。

“他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韩信，所以讨厌我，是不是？”替身人偶并不买账，抬起头问道。

诸葛亮：“哪怕是真正的韩信他也讨厌。”

替身人偶：“但他分明是喜欢的，他看到我很失望，因为我不是韩信。”

诸葛亮：“喜欢和讨厌并不冲突，感情这种东西最为复杂，如果今天真正的韩信在这里，他可能还会给他一刀。”

替身人偶固执地胡搅蛮缠道：“那他为什么不也给我一刀，他就是讨厌我，他不会见我，你们姓诸葛的都狡猾。”

诸葛亮攥紧了拳头。

天牢出口的暃还在喝酒，不经意的一瞥就看到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李白，摇摇摆摆地跟让人抽了骨头一样。

“怎么了这是？来喝点酒缓缓？”

李白毫不客气拎起就往嘴里灌，最后被呛得咳嗽，咳得眼眶通红。

“别急啊你这是。”暃看着李白这模样，欲言又止，到底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这档子爱人屠族的狗血剧情暃从来没遇见过。

不能设身处地地去经历，说出来的安慰话又能有几分几两重，不过是给人平添聒噪罢了。

但即使说了，李白怕也是听不甚清的，他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只臭龙曾经对他的温声细语，以及他昨日所说的、他要离开。

“我仇还没报！他先走了，占了便宜就去外逍遥了！怎么一点脸都不要！”

而此刻的韩信还在山林里边兜圈子，他太久没来人间了，以往作为皇城的地界早成了边境无人问津的荒村，龙族栖息的那片富饶的海域周围也满是渔民的房子和停靠的小渔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片子桃花林是找不见了，韩信叹气。

那片子桃花林是李白小时候和诸葛亮一起栽的：

那会诸葛亮刚化形，结果望断崖的月神桃树就被砍了，这对于植物灵来说就跟拨皮抽骨一样，而原来的地方也才只是建了个华而不实的阁楼，李白是个气急了容易上头的人，二半夜地去把阁楼拆了个一干二净。

回来后李白就跑了半个皇城，找到了他想要的、从衡山挖来的小桃树苗，三下五除二地和诸葛亮栽满了半个狐山，因此诸葛亮的实力和魂魄也堪堪回升到原本的一半，不过还是得需要他不停地修炼巩固。

也许是修炼太过无聊又难挨，于是他就学着酿酒，一坛一坛和赵云一起埋在桃树下，然后满怀期待地发现总是会被李白提前截胡，不要脸的臭狐狸就伏在桃花树上喝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好几次都是诸葛亮在后面追，前面好像抱着烂醉如泥的李白跑得飞快，赵云站在一旁挠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劝。

天色渐晚，朱雀道华灯初上，韩信站在花楼顶上，往上看是仙都和星空，往下看是人流和集会，点点细光连成一片银河，到底分不清哪里更美一些。

他撑着腮帮子，又想到以前，他们还在玉城的时候，那里常年干燥少雨，太阳还大得不行，李白去一次就被热得浑身难受，每天和暃喝完酒后，回到住处就抱着韩信蹭，蹭得人一身酒味，恨不得把自己和韩信搅到一块去。

他想到这便去了一个酒楼落座，打算靠喝酒捱过这漫漫长夜，一杯酒一杯酒无意识地灌着，弄得浑身酒味，就像李白以前还在的时候，身上的味道。

……对啊，这酒味道真的好熟悉啊！

“小二，这酒是你们自己酿的么？”他拉住一个店小二，店小二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半步，那眼神就是绝处逢生的困兽，只等着猎物出笼，就要挣破所有的束缚把他圈住，然后撕破他的喉咙。

“是、是的，是我们的掌柜的酿的。”说完他就飞快地逃离了韩信身边。

韩信的手还搭在酒坛子上，胳膊弯曲，头抵在手腕上，眼泪在眼眶里一圈又一圈的打转，最后撑不住落在小臂上，顺着胳膊都曲线汇在臂弯，没一会手肘下就湿了一摊。

其实李白发现他意识到他的存在，并且回想起以前的某些事情，是他意料之中的，就像纸包不住火，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可以骗自己说李白找到牢底看见他只是他没来过天牢想探个到底，可以骗自己说也许李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干过的事，哪怕诸葛亮每一次都开解他说，屠青丘全族是为了李白好。

但是做了就是做了，一万张嘴也不能把事情凭空抹去，说“为了他好”就能给李白没有一点伤害，况且枪枪都是他刺的，黑的不能变成白的，哪怕黑是保护色。

韩信捂着脑袋有些难受，他觉得总有那些地方不太对劲，他的思路就像狗屁作者写的这篇文章一样杂乱无章，混乱无序。

“韩信？”

头突然被人摸了一下，这个动作带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并不排斥，他红着眸子抬眼看，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那人也就等着，等他能看清了才绽开一个好像已经准备许久的、盛大的笑。

“真的是你啊！”

面前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不容忽视的刻意，他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的情绪，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哑声道：“李白？”

【李白】收回抚摸过韩信的手背到身后，转身坐在了韩信对面，嘴开合合几次都没说出一句话，像是激动得有些不知所以。

韩信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娘的是不知道说啥吧。

“我找了你好久。青丘没了，我在哪都找不到你，我去阎王府好几次，上面都没有你的名字，我以为你不入轮回，我怕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韩信口不择言一顿乱说，配上两汪泪，倒是显得情深意切。

他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李白的魂魄少了一缕，但是因为他的心脏在李白身体里的缘故，倒是盖过了这份不对劲，但是一份魂魄一份经历和记忆，而韩信的心脏至多补充一段感情，因此李白会感到并表现出一种怪异的爱，特别针对记忆缺失部分的主要人员。

而他说这番话牛头不对马嘴，就是在试，青丘长老偷走的这份魂魄夹带着哪份记忆。

【李白】拿出一个紫色的珠子，韩信认得，是元魂珠，里面装着的是谁的灵魂自然是不用明说——青丘之民的残魂。

“以前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天帝容不得妖升神道，还在人间占一方沃土，想要灭了青丘，你我都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如今千年过去我也不想再追究那些，只是希望你能帮我、让他们入了轮回。”【李白】说罢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元魂珠，里面立刻窜起一缕紫烟，像缠人的猫一样抵着【李白】的手蹭了蹭，留恋和缠绵都写在了他的眸子里。

韩信突然间觉得怪异，面前这人作为李白的替身人偶，用主人残魂填充却由他人操控，按着道理来说再怎么被操纵，言语和行为都是基于残魂的记忆的，就算有改动也八九不离十。

他个人认为这里的改动应该是“引渡残魂”，那么其他的话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起来怎么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色有些晚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楼上就是厢房。”【李白】转身离开，留韩信一个人在原地左思右想。